武功大成就是立地成仙,天经地义要去统治凡夫,接受他们的朝拜供奉——裴怀玉永生都忘不了慕容师兄的这句教诲。
大约二十年前,她还只是一个怪形怪相的小女孩,难免遭到门内同龄孩子的白眼欺侮,但女子天生力气较弱,孤鹭殿主修的楚狼战剑又是讲求刚猛凌厉,裴怀玉为了弥补天赋差距,除了加倍修炼外,甚至还不惜用身体去交换内功心法。
门内以及江湖上很多前辈长老都没有经住诱惑——隐居多年的独身老男人,遇到赤身裸体的十二岁小女孩,本也不会去挑剔身材相貌,最后就连早已隐退的前任太极殿殿主,司空黄泉的师弟,贺桐山也是晚节不保,享受三晚之后,既亲自秘授本门先天真气。
纸里包不住火,先天太极门身为正道圣地之首,当然容不得这种肉体交易的丑事,经人告发后,执法殿决定挑断裴怀玉腕脉,废其武功,另外因为涉及门派高层长老,所以连副门主慕容枫都亲临主持了。
裴怀玉跪在大殿,远远看着伟大的师兄,他永远都是人群中最受瞩目的,英武与秀美交相辉映,负手傲立,犹如日月当空,时刻闪耀着璀璨光辉。
贺桐山大长老见到师兄,脑袋下耷,连屁都不敢放,虽然他辈分极高,和掌门至尊同出一师,但师兄若要下令处罚他,整个先天太极门,恐怕都不会出现任何异议。
这就是将来要执掌中原第一圣地的慕容枫。
可是,最近耳闻慕容师兄在为一个低贱门派的女人犯相思,裴怀玉完完全全不顾锋利法刀悬空,唯在疑惑可笑:宫廷贵族、圣地世家、茫茫世间,竟有女人猪油蒙了心、狗屎遮了眼,忍心拒绝师兄这样尊贵绝伦的男子?
“开始吧。”慕容枫对裴怀玉没有同情或厌恶,甚至自始至终都没对她看上一眼。
久不露面的司空掌门却亲自拦下了行刑。
“似你这种为武功不惜一切的年轻人真已经很少见了。”雄霸天下的司空黄泉非但不怪罪,反而很欣赏这个好像狼一样的女孩子,当下吩咐爱徒慕容枫:
“免去裴怀玉罪责,取出先天易脉法和乾坤拳意给她修炼。”
慕容枫大惑不解:“此女狐媚淫荡,兼有豺狼野性,师尊怎能由她修习本门上乘绝艺?”
环顾整个中原,恐怕也只有他敢张嘴质疑司空黄泉的决定。
“听说元始天魔门培养出了一个姓颜的所谓圣女,裴怀玉就是那个能抗衡她的对手。”
司空黄泉罕见露出一抹慈祥神色,嘱咐道:“阿枫你来教她楚狼战剑的要诣,不要让我失望。”
慕容枫唯有躬身领命。
当时的裴怀玉神情呆滞,居然完全忘了自己死里逃生的幸运——副门主慕容师兄亲自教导?
他可是当今世上最了不起的青年绝世高手,而且容貌俊美潇洒,风流倜傥,多大的福分才能和师兄共处一室,朝夕相对的学习武功,简直比得到掌门至尊认可还令人高兴几倍……裴怀玉冷冷看着眼前的唐芊,心中叹息:可惜慕容师兄福薄命短,被华太仙那狗贼阴谋暗害,无法看见我今日战胜元始圣女。
昔日颜芙琼在北燕冰原睥睨群豪,定下两年之约,宛如冷艳无俦的魔界女王,年轻的唐芊则好像更加不染尘埃,连多余的话都不愿开口。
“丧家狗叶尘四处流亡,你那身子定是寂寞空虚已久了吧,今天晚上会让你知道,我比男人更能让你快乐。”裴怀玉想到即将完成慕容师兄和掌门的希望,兴奋得不由微微发颤。
旁观者震于她强大的威严气场,丝毫不敢露出鄙视神色,可溟玉却早已气得双目喷火,大骂道:“竹竿怪物,把你和先天太极门所有人捆一块儿,也不如我姐一根头发丝、一片指甲盖儿矜贵,再够胆放屁,当心少爷我找高手把你打残卖了当妓女。”
东淮赌徒大多不知中南武林争霸,哪怕听说过也完全事不关己,所以听罢没什么反应,只觉得唐芊恐怕比全岛俊俏娘儿们加一起还要养眼,简直漂亮到没边没沿,心底当然还是希望她能赢。
“裴怀玉要在赌桌上打碎唐芊所向无敌的元始道心。”上官琅璇下压斗篷帽子,低声道:“待会赌注方面无论履行与否,都会替先天太极门除去一个劲敌。”
方小禾斜睨冷笑:“唐芊空有卓绝武功,却只会一味的骄傲摆架子,已然是必败无疑。”
“反过来说,裴怀玉似乎比想象中要难对付,还需等星禅和道恒大师他们到来,准备个万全之策。”
“道不同,多说费神。”唐芊神情气度冰冷,声调却异乎寻常的软糯悦耳,类似俗称的娃娃音,她摆手拦下弟弟的喝骂,轻声道:“但你嘴里若再不干不净,我就要你爬着回中原。”
“哼……”裴怀玉微凛,也不再废话:“你既然嫌弃牌脏,用不用我替你开牌?”
唐芊总算擡头,讥诮地撇了她一眼,道:“也好。”
裴怀玉深吸一口气,直视唐芊勾魂夺魄的桃花眸子,心道:我就是掌门和慕容师兄选出来,克死你们南疆圣女的先天剑后。
然而唐芊那一组万字清龙牌,着实晃的人眼晕。
整个赌场犹如炸锅一般喧闹起来,溟玉更是扶着唐芊肩膀一跳老高,兴奋道:
“姐你简直是咱们南疆赌神啊!”
他熟知姐姐自幼便是绝顶天才,无论做任何事都比其他人学得快、强得多,除了武功颖悟外,琴棋书画、堪舆数理、古乐曲赋、六韬三略,全部都是大宗师级造诣,哪怕女红和歌舞,她也会做到登峰造极。
五年前,唐芊偷去青莲天都参加酒池群芳会,白衣如雪,赤足如霜,以神领形,献舞《九玄境中仙》,艳压神都上百位国色天香的花魁,只不过自那之后唐芊便在魔宫精修元始生死之奥秘,世人只知银刀红马跃长空的魔国圣女,逐渐忘记了昔日妍姿倾城的惊世才女。
裴怀玉立起自己的牌看了看,简直是没有更烂,只有最烂,不由额角渗出冷汗,浓眉皱成了川字,包括一些赌术超群的老郎中也都震撼莫名,唐芊坐在那里,从头到尾没碰过桌上的牌,怎么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天换日了?
“呵呵,还有最后一局。”裴怀玉冷哼后随手一拂,桌上一百三十六张麻将牌瞬间被碾成齑粉,功力之霸道,直令人瞠目结舌。
唐芊微微一怔,倒不是因为对方那手精纯的先天玄功,而是没想到她这么快便能忘记失败,并再燃斗志,这种坚定心性确实不算多见。
“原来传说中迷惑支配精神灵魂的元始魔拳真的存在,圣女刚才对小女用了夜摩天血冥吧?”这时候一个面貌古雅、玉面微须的中年儒生走近过来,看上去风姿英隽,目如朗星,有一股说不尽的温润之意。
方小禾假意摸摸鼻子,低声道:“这人是裴汉飞,如果他父女和唐芊冲突,倒是狗咬狗便宜我们。”
“他们为何对唐芊丝毫不忌讳呢……明明实力差距那么大。”严青竹疑惑道:
“莫非裴家父女有什么厉害后手?”
上官琅璇沉默不答,隐隐觉得东淮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太平,不知隐藏了什么秘密。
“看来圣女已经见过雅薇老板了。”裴汉飞笑得有点高深莫测,“半个月前叶尘已经从这里出海前往海神寨,但外人不知道,我们却已听说魔尊在西楚亲自出手废了他,圣女莫非想违背师命,前去保护吗?”
唐芊娇慵地倚着靠背,淡淡地道:“从来只有森罗唐家欺负别人,你女儿不懂规矩,敢招惹我弟弟,我自然要给她长长江湖阅历。”
“什么狗屁规矩,女蛮子口气不小。”裴怀玉已经握紧了桌上的太极青龙剑,手背上青筋凸起,显然怒极。
“长得和长臂母猴子一样,也不知谁野蛮。”溟玉叉腰笑道:“你们再这么闲聊下去,人家龙吻赌坊可就该等得不耐烦了,第三局赌完后再说吧。”
裴汉飞见唐芊听到叶尘的事后依旧面无表情,忽然也有些摸不准她来东淮的目的。
元始生死诀蕴藏诸天奥秘,妙法无穷,无论赌什么,似乎都是稳胜不败,裴怀玉情知无法抵御她迷惑灵魂的魔拳,唯能试着激怒唐芊,企图作废赌局,邃张口残酷的道:“别坐那装高贵公主了,这几个月来,叶尘先后和神星雪、沐兰亭风流快活,如今又有琅琊剑楼的华茵暧昧陪伴,人家三位可都是中原的名门闺秀,根正苗红,你这种南疆长大的蛮女,也只配让人玩过后就给丢……”
溟玉怒发冲冠,刚想动手,人群中已悍然窜出一个赤发青面,巨口獠牙的壮汉,凶狠飞扑向了裴怀玉。
楚狼战剑是先天太极门最狠辣的剑术,七十二路全部是攻招,没一手回剑守势,裴怀玉浸淫二十余年,早就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荡剑崩刺,犹如电闪雷轰,锐利无比。
哪里想到赤发怪物居然懂得卸力柔劲,手掌粘住青龙剑脊,转了个简单的太极圆环,便轻松化解击剑,裴怀玉从没听说元始天魔门和森罗妖宗有出师本派的高手,吃惊下剑势更加凶戾,依靠惊人的长腿长臂连环猛攻,果真宛似孤鹭踏水,剑势如荒野饿狼。
可是赤发怪物掌掌画圆,连绵不绝,非但没有半分邪气,反而全是谦冲弘远、博大浑厚的玄门正宗掌法,两相对比,自己似乎更像是一个魔教剑士。
“南疆下等蛮子受死!”裴怀玉弓身拧腰,不仅运起了巨损元气的先天易脉法,还蓄势了楚狼战剑的绝杀奥义——极狼落凤破,顾名思义,连九天上的凤凰都可一剑刺落。
雄伟清隽的青龙剑轰然寒光炸裂,杀气端是深具石破天惊,山崩地裂之杀势,如果凤凰确实存在,只怕当真被此招刺落也未可知。
赤发怪物指尖捏成鸟喙之形,精准衔住青龙剑,但裴回玉真气沸腾,滔天怒海般将他卷得冲天而起。
二人撞破屋顶,余势不止,直斜冲百丈外才稍有所缓。
“看我先天太极门斩妖屠魔!”裴怀玉双手握剑,空中狂刺狠劈,剑气如天狼,如蛟龙,威猛得一塌糊涂,让陆地围观的船工渔民以为有海怪显灵。
“醒来!”
端严声音浩瀚响起,裴怀玉好像噩梦惊醒,一睁眼才发觉赤发怪物不见踪影,自己姿势怪异的握剑站在海边,引得很多岛民远远围观,裴汉飞皱眉叹道:“肯定又是夜摩天血冥,这魔拳居然完全无迹可寻,比诸圣殿古籍所记载的还可怕得多啊……”
魔国圣女的武功深不可测,无迹可寻,裴怀玉后背都让冷汗湿透,她羞愧的收回青龙剑,先天易脉法的反噬也如期而至,膝盖一酥,差点软瘫跌倒。
裴汉飞单手一翻,凌空架住了女儿。
“梵天情在西楚不知怎么魔性大发,不单击杀了燕苍生和过天狼两大盖世魔头,同时还打废叶尘,这对我们简直是太有利了。”裴汉飞双手拢在袖中,面向大海,续道:“不要沮丧,唐芊没有出手,只乱你心智,说明她对怀玉你的剑法还是颇有顾忌的,记住,目下海神寨才是我们真正的战场。”
裴怀玉点了点头,开启大罗九重天此等大任当然轮不到自己,但却可以趁机虐杀华茵那个死贱种,再拿回凤天舞,以告慰慕容师兄在天之灵。
龙吻赌场的人们刚才确实看见唐芊背后走来几位外形凶悍怪异的猛人,可随后还没等这些人动手,便吓得裴怀玉拔剑疯狂攻击裴汉飞,又连番大吼大叫,貌似疯癫神婆般的冲出了赌场屋顶。
一场热闹好戏看完之后,围观赌徒们立刻恢复本色,继续投身进金钱游戏。
“玩也玩野了,胡闹也闹够了,穿好外套,今晚和我搭船回家。”唐芊好像根本不把先天剑后的死活放在心上。
溟玉对别人总是老天第一,小爷第二的骄横跋扈,可是对唐芊,也只能嬉皮笑脸道:“咱们大老远来一趟,金虹岛都到了,也不差再走一趟海神寨吧?”
姐弟俩不想再引人注目,由森罗门高手护卫上了楼。
满脸乖戾邪气的老太婆邃将婴儿交回给了唐芊,溟玉谄媚笑道:“可惜小星星太小了,看不见姐的神通广大。”
“少跟我来这一套,想说什么你就直说吧。”唐芊以琼鼻蹭了蹭女儿娇美可爱的小脸蛋,又仿佛自言自语似的道:“不知道妈妈小时候是不是也和你一样漂亮呢?”
那老太婆轻声道:“星儿小姐和圣女在襁褓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您出生在大劫灾厄,不如小姐那么喜欢笑。”
“呃,是吗……”唐芊语气转淡:“当年阿爹和娘亲被中原武林圣地的高手围攻,差点就没命了,好像莲溪婆婆也受了很重的伤吧?”
莲溪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二十年的旧事和叶尘可没关系。”溟玉大着胆子道:“再说,色鬼老头子都不在意,姐你怎么又在乎这个了,咱们现在就去海神寨和他见面,一起收拾先天太极门的家伙。”
“哎。”唐芊轻叹道:“还真是长大了,我好像也没法子左右溟玉你的想法和判断,看来得给你找个媳妇,才能让你稳重踏实一点。”
溟玉从骨子里和唐雷九的一根筋性格非常像,高声道:“莫非姐姐在顾忌魔尊的命令?
他虽然是你的师父,可也不能棒打鸳鸯,不讲道理吧,更不能对小星星的父亲赶尽杀绝。“小星星歪着小脑袋看了看舅舅,又看了看母亲,不知联想到什么,再次咿呀笑出了声。
“魔尊师父从没对我下过什么命令。”唐芊神色萧散简远,超脱得不像凡人,轻声道:“我找雅薇夫人所谈的,也只是确认几件陈年往事,以及那个人的活动轨迹,和叶尘没有太大关系。”
“我是直性子老实人,不懂弯弯绕。”溟玉有些烦躁的道:“既然你师父都无所谓,姐姐为什么还不去找他?”
他是一个感情非常丰富的少年,内心总会充满浪漫而奇妙的幻想,而且非常容易被感动,姐姐是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叶尘也是当世年轻人的神祇偶像,若是因为正邪立场隔阂而强行分开,永不相见,未免焚琴煮鹤,令人闷煞作呕。
唐芊温柔的看着女儿,心中轻叹:如果他中了白罗骷葬后就此放下一切,安心做个普通人,那我自然也会舍弃元始圣女的身份和他重聚,但如今,我则必须查清古代秘密,尽最大努力牵制住那个可怖的敌人,为他将来恢复功力,破除宿命,铺下最平坦的道路,溟玉年纪还小,将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命运,没必要把他也牵扯进来。
“想听就请进来吧,正好我也有事和几位商量。”唐芊说话的声音依旧小得出奇,可是从来都没人能够拒绝她。
上官琅璇、严青竹、方小禾三人当然也不能。
尤其是上官琅璇,琢磨了好半天如何找借口和唐芊见一面,没想到元始圣女的灵觉修为好像比一年前要敏锐得多,完全瞒她不过。
略一犹豫,便现身推门而入。
绝俗出尘的唐芊怀抱婴儿站在窗边,宛若雅韵为笔、清灵为墨的国手仕女图,纯净的令人难以逼视,可当她看到方小禾时,蓦地一怔,秀眉轻微蹙起,不知发现了什么不妥。
几人不咸不淡地见个礼,说了几句客气话,旋即陷入冷场。
上官琅璇非常讨厌唐芊那副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另外忽然间又升起一种被情夫老婆抓个正着的羞耻:哼,有什么可神气的,我就不信你敢违抗梵天情的意志,还以叶尘妻子的身份自处,大约再过十个来月,颜芙琼便要挥军挑战中原,叶尘一定站在我们这边的。
唐芊不知道上官才女脑子里正上演精彩的戏码,率先打破沉默道:“杀神过天狼临终前对叶尘和华茵说了大罗天的秘密,如今他们俩前往海神寨,大概就是欲先开启归海皓烟的陵寝,从中寻找某些线索。”
“归海皓烟和大罗天有什么关系?”上官琅璇只能先捡要紧的问:“春秋书院古简中有少量记载,西楚归海氏和武圣顾流引不仅没有情义,反有生死大仇,线索怎会隐藏在她的身上?”
“顾流引是所向披靡、霸绝君临的奇男子,他若挑选女人,太阳剑神归海皓烟天经地义是首选,倒过来当然一样,按理说女人也会喜欢他那般天下无敌的王者。”唐芊好像对百年以前的往事了如指掌,娓娓道来。
然而在上官琅璇听来,她却是暗指叶尘想当然会选她唐芊为爱侣,邃暗中狠狠白了她一眼。
“两大绝世武圣联姻,什么元始天魔门,先天太极门,势必都成米粒之珠,可惜,这桩感情却成了镜花水月,归海皓烟钟情的另有其人。”
溟玉沉不住气,当先问道:“难道当年还有比顾流引更强的男人?归海皓烟已经粉碎虚空、踏海奔腾,和星空诸神一模一样,按理说不至于会爱上不如她自己的人吧?”
上官琅璇也表示同意,再简单直白一点,武圣和其他人的隔阂,比种族、学识、地位上的距离还要巨大,几乎相当于物种鸿沟,如果没有第二个同类,倒也罢了,在有相同修为之人存在的情况下,依然还选择他人,确实十分难以想象。
唐芊悠悠道:“这一点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归海皓烟和那个神秘男人生了一个孩子,顾流引对此恼羞成怒,进而化作刻骨仇恨。”
“神秘人?当年没任何人知道虏获武圣身心的是谁吗?”
“知道也不会称呼他为神秘人了,仅有的间接线索就是顾流引一刀东渡,在海神寨抱走了归海皓烟的孩子,随后归海皓烟雷霆震怒,联合中原六大圣地,浩荡进军北燕,一举粉碎了大罗天神教。”
严青竹喃喃低语道:“这么说,海神寨竟是归海皓烟和神秘人的隐居之所,无论是和顾流引反目成仇前,或是消灭大罗天教之后,她一定握有进入北燕大罗天的关键物品了?”
溟玉显然也是头回听说这个故事,继续顺着分析道:“归海皓烟死后就葬在海神寨,那个什么关键物品,当然也在其中了,怪不得叶尘要去那呢。”
“真那么简单的话,人家过天狼早就自己成武圣了,这中间一定还隐藏着数不清的关键窍要。”唐芊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海神寨的消息已经在黑市卖到天价,尽管如此,还是很多有名无名的人物出价得到了这个秘密,通过雅薇夫人租船暗访归海皓烟灵柩所在,我希望你们几人能赶去保护叶尘。”
方小禾终于忍不住道:“正邪不两立,我们绝不会听你指挥办事,再说,刚才那堆祖辈往事我们也完全听不懂。”
“你听不懂只不过是因为见识少,眼界短,有什么可炫耀的。”溟玉笑道:
“琅璇姐姐的意思如何?”
方小禾脸色发青,冷哼一声,不屑去驳斥一个半大少年。
严青竹暂时还没消化唐芊所讲的,却还是坚定道:“叶兄和我们有生死之交,若需要帮助的话,我自然义不容辞,但宁无忌武功卓绝,非常人可敌,圣女若一同前往的话。岂不是更有把握?”
“宁无忌的太干已失,又被我师尊的二指苍光破了逆龙金甲,暂时不会那么嚣张了。”
唐芊连亲弟弟都没解释,更不会对上官琅璇他们多说,“我还另有要事处理。”
众人看她懒洋洋、娇怯怯,一副贵胄小姐的样子,还真是难以想象她刚才在赌场上言谈间就令裴怀玉神智失常。
上官琅璇一时也没能接受这种武林核心机密,但却觉得海神寨很可能是快递突破武学境界的好战场,更何况还可以见到那个让人发酥的死男人。
“不为叶尘,也要护华茵周全,而且我们的目标本来就是裴汉飞父女,如果再能趁机杀掉宁无忌,自是求之不得。”
此时,一位斯文儒雅的中年人敲门走了进来,微笑道:“唐姑娘,老板已经安排好了去南疆的船。”
“谢谢。”唐芊紧了紧女儿身上襁褓,随即又道:“再麻烦雅薇夫人准备五牙王舰,有九位朋友要去海神寨,所有费用从我的帐上扣即可。”
中年人笑道:“没有问题,但这两日天汉乱流正急,还赶上暴雨,四天后可以出海。”
“圣女倒真是把我们调查得一清二楚啊。”上官琅璇特别不爽唐芊颐指气使的女王做派,可想了想,又觉得总不能拒绝这一大笔钱,所以干笑两声,没再说别的。
唐芊临出门时,又朝方小禾看了看,樱唇微动,似乎发现了某些古怪,犹豫转瞬,终究也没说出什么来,带着溟玉和属下毅然离去。
严青竹苦笑道:“计划不如变化快,咱们进赌场前,怎么也想不到会发展成这样个状况,回头该怎么和其他同伴解释?”
“星禅肯定会去的,苏寒是华茵的师兄,昭仪是她的表姐,他俩想必也不会拒绝。”
上官琅璇见方小禾脸色不愉,还当他没什么心气,马上转了个话题道:“风闲荡挑战沐兰亭的日期也快到了吧?天元宗能否重新崛起,全凭东海之滨一战了。”
严青竹想起那位剑若白虹,裙裳如雪的冷冽少女,现今已是能和姬流光、酆都王并驾齐驱的绝顶剑客,心中不由再燃钦仰爱慕之意,眼神都有些呆了。
“嗯,是啊,这一战不知是否算正邪大战的序幕呢……”方小禾呢喃应道,心中则隐隐不安:唐芊适才离去时的古怪眼神什么意思?
莫非她已经看穿了我的秘密?
乘风破浪,穿越东海风暴最凶的天汉乱流,便可抵达海洋文明的中心,海神寨。
以海神为名,听上去威风凛凛,似乎是不输给楚火罗的超级大城,然而那已经是好几百年前的辉煌了,随着造船技术越来越发达,自然就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渴望更广阔、更繁华的世界,陆续迁居到离中原更近的岛屿生活,所以如今的海神寨只是一座终年阴云笼罩,细雨绵密,大雾弥漫的黑暗之城。
城寨边缘是贫民区,无数巷弄纵横交错,最边缘的那一幢房子,布局成田字形,南北朝向,外部四周设有平台檐柱,形成回廊,为了避免下雨潮湿,地板离地面三尺左右,前后两扇窗子,一面是空地上的烂草堆和积满灰尘的杂物,一面朝着窄巷。
这条巷子平时就很暗,黄昏后灯光寥落,阴惨惨的夜色更显压抑诡异。
左邻右里都是穷苦人家,偶尔有流鼻涕的小孩子追逐打闹,或是猫狗鸡鸭乱窜,除此之外,很难看见什么有生气的娱乐。
屋中的叶尘面色苍白,略带憔悴病容,此刻正盘膝坐在类似土炕的木制平台,轻轻拨动着中央凹下的炭火堆,双目映射火光,若有所思。
梵天情的白罗骷葬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阵,无时无刻不在撕咬腐蚀脏腑经脉,自艺成以来,叶尘从没受过如此恐怖的伤害,他和华茵在西楚火化了过天狼,将其骨灰寄存在了北瑶氏府邸,相信过不了多久,少帅和华太仙必会妥善安葬。
叶尘本来打算让华茵暂住西楚,等闻心诡丽黑旗门的人马到后,再护送她回炎黄峰,自己则要远赴东淮,既是帮助功力复原,也是为了完成过天狼临终前的遗愿。
“指不定谁照顾谁。”
华茵坚持同行,叶尘对此也没理由反对,经手眼通天的北瑶凝若安排,两人迅速东渡,并没有等神星雪和沐兰亭从魔荒婆沙漠回来(浑光议上一个坐标),主要是因为人多口杂,躲在楚火罗城的宁无忌也一定会得到消息。
他俩有时就像极投缘的朋友,甚至情人,命中注定总是形影不离。
目前还不清楚宁无忌到没到海神寨,哪怕已经来了,人生地不熟,应该也不会找到这个陋巷。
拉门一动,华茵拎着一个竹篮子进了屋。
“你出去查线索了?”
华茵从炉边木柜拿下一口铁锅,说道:“都一百年前的事了,根本没得查,我是去买东西。”
叶尘不禁好笑:“看不出华姑娘还会买菜做饭。”
他俩住进这间房子,并没有多此一举刻意编造什么身份,但一对儿少年男女共处一室,相貌又全然相异,无聊度日的邻居们乐得当他们是外岛搬过来的小两口子。
叶尘自然愿意占这个口头便宜,奇怪的是,华茵居然也没有否认。
大约是接下来还有太多东西要处理,华茵实在没心情去和陌生人解释闲七杂八的小问题。
“总不能让你个病人伺候我。”
说罢,她宛如一个贤惠普通的邻家少女,开始杀鱼切菜,准备晚饭。
华茵刚出生时,她的父亲华太仙便已经执掌琅琊剑楼,千年圣地所积累的庞大财富,几乎富可敌国,母亲纪翩翩亦是前朝高门望族的千金小姐,叶尘的确很难想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居然也懂下厨房。
一盘煎鱼,一盘清炒嫩豆芽,一锅米饭,另有一大碗虾米豌豆汤,不仅看起来像模像样,淡淡香气更是让人食欲大增。
鱼煎得好极了,外皮焦黄酥脆,鱼肉腴嫩,豆芽吃起来咸酸爽脆,汤也煮的清甜鲜美。
叶尘讶异道:“你手艺这么好,不做剑客,改行做个厨娘,一定也会生意兴隆。”
华茵吃饭有点像小鸟,很慢,也不爱说话,颇具大家闺秀的斯文,好一会儿才道:“弄点吃的而已,没必要跟见鬼似的。”
傍晚,幽巷,陋室,对坐吃饭。
两人忽的同时心中苦笑:这和平民百姓过日子有什么区别?
华茵好像有点洁癖,吃完饭也不说话,很快就将碗筷盘子收拾干净,实际从前两天刚住进这里开始,她就沉默的挽起袖子东擦西抹,细细规整杂物。
“将来有幸娶华姑娘的人可享福了。”叶尘看着美貌少女苗条的背影,青春饱满的屁股一扭一扭,养眼至极。
“反正轮不到你。”华茵冷冰冰的回了一句,心中却哀叹:和你住一个屋檐下,清白名声算是彻底毁了,将来哪还有脸嫁人,但为了二伯,区区名声也顾不得许多了。
叶尘挣扎起身,竭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帮忙把盘子放回纱橱。
“二伯说开启大罗天需要两样神器之一,大罗玉隐藏在北燕极深的地下冰层,被顾流引设置七道无上拳意禁法,目前应该已经被燕苍生取到,而且可能永远都没人知道被藏在哪了。”
叶尘轻叹道:“昆仑鼓,被归海皓烟封印在了另外一个世界,与我们完全不同的世界。”
“唯一的一丝渺茫线索,就是那个世界的入口在海神寨。”华茵同样也是摇头叹息,“一代武圣给自己选择的长眠之地,确是离奇,我只知道天庭地狱、西方极乐,从没听过另外一个世界。”
叶尘读书不多,当然也没听过。
“海神寨有两个制盐工坊,三个船厂,居民多数是工人,我简单打听一下,从没有人听说过关于另一个世界和海神灵柩的传说故事。”
“若简单的话,鬼王大叔早就和你爹过来盗墓了。”叶尘开了个小玩笑,“你买菜时我和隔壁的嫂子聊天听到,鱼市码头有个弹琴讲故事的老头儿,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明天我过去碰碰运气。”
“本色依旧呢,大嫂子小媳妇都能聊到。”华茵讥诮的瞥了他一眼,边烧水边道:“二伯临走前说,你身具武圣神功,冥冥中会和海神灵柩有某种羁绊,但愿他没有说错。”
“若二伯说的话都是对的,你应该当我老婆才对。”叶尘满怀期待的笑道。
“滚开。”最近华茵发觉自己很可悲,居然已经稍微习惯了他的调戏,“你外边找个大嫂大妈聊聊去。”
“又不是没看见过……”叶尘知道她不是沐浴就是洗脚,嘟囔一句后,还是乖乖的走了出去,门外小雨刚停不久,薄雾渐渐飘进了巷子,等他听到华茵锁门声时,雾已浓如炊烟。
好像是幽巷尽头黑暗中,隐藏了一个吞云吐雾的怪物。